很奇怪。

    每一步,他都走得很奇怪,有目光打量他。

    无论他做什么事,都跟着他,密密麻麻的背刺,像针孔的眼睛不断浮现一般,垒起。

    全是非议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。

    没关系。

    他在麦克风前不知道是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他只是照着念,念就足够了。

    一个一个字,打伤、处分,对不起……这够了吧。

    他会弥补的,他会一点点弥补的。

    他是有过错的。

    他本就什么都不该,每呼吸一口都是痛,很痛,肺被一点点刺穿的感觉。

    手是凉的吧。

    在想。

    水龙头哗哗溅起的水花,白沫浮起又消失,他对着看。

    不断地浮现要是自己也一样,什么都不用管,转瞬即逝。也许会被人看见,被人羡慕,但现实中只会有血沫……

    他想做无忧无虑的,哪怕是一秒钟,半秒钟。

    呆了很久。

    出去,继续接受无声地荆棘。

    地面是雪白的,混合着墙,混合着天花板,分不清楚了,什么都只散发出一种交杂的味道,呛鼻。

    他没什么事情能做了。

    已经成了只能被观赏,非议,的一个物品。

    应该是要满足的。

    他想维持,维持下去。

    什么都没发生就好,在心里抹掉就好,即便是自欺欺人地留下,时不时苦笑,他的皮肉还是存在着皮囊。

    他不想要人生。

    只想安定,他很简单。

    他想要没有起伏,谁都看不见他,他就坐在那儿,站在那儿。

    灵魂也许就是这样存在。

    路上的清冷蜷袭全身,像是被风挟裹。

    意外地有了点暖意,缩在每一处气息,挽回成平静。

    没有人会等他了。

    路很短,很小,细细狭狭。

    走过去,没有阻挡。

    他抬头望一下,路灯不亮,落得昏暗空冷。

    他停住许久,心里什么也不想,唯独浮现出慢慢的等待。

    会亮的吧。

    推开门。

    母亲在客厅里等着。

    轮椅已然没了光泽,彻底附上锈迹。

    却仍能倒映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影子。

    母亲没有动,只是放下电话。

    他知道,站在那。

    一个眼神,动了口,昏黄的灯光填满了整个房间。

    退学吧。

    寂静。

    轮到他缄默了。

    ☆、下雪

    你顺手挽住火焰,化作漫天大雪

    ——北岛《青灯》

    -

    路上。

    雪光轻柔。

    天空中朦朦胧胧的就起了一层薄雾,他抬头,脚步渐缓。

    他大概是第一次,那么想,那么想地看到一种东西,说不出来,只能描述……纯洁的,美丽的,纷纷翻飞或是细屑碎碎,不停不休地连连绵绵,覆满眼前。

    总有种,淡淡的失落。

    这处南方的气温几近是骤降,能在无意之间就措不及防地入了冬,虽然晚了许多,但寒风却是出人意料地强悍。

    昨日还是微光泛波,今日有如一片沉底的死水,不起涟漪。

    他独自走在这路上,挟紧了一下衣,低头。

    几乎是躲避,或他本来就该这般,沉默得不只言语,宛若灵魂也被冻上一层寒风,一点点异样就能烫得融化。

    手指冰寒,十天了,路旁的树一如既往的片叶不落,却是蒙着沉重的绿黑。

    挪走。

    傍晚行道无人,背影孤零。

    他轻轻地往手间呵着热气,暖意抽着点点风触及掌心,余光瞥过,一抬眼,腔间的气息瞬间停住,像是时间刹那就凝滞一片。

    一个人影,站在他面前,像雪花绽出在视野里,

    少女的发丝弯起了轮廓,一丝丝,被风吹得攀上脸庞。她的目光像是波光,却又向着同样的一个方向,被凝视着,注视着,很像寻找着东西……

    他躲了躲目光,路边的角落才是他的归宿,指尖往围巾里蹭了蹭,拉了拉,遮盖住自己的全部。

    眼睛、鼻尖、包括生命。

    她的衣领外翻出细细的毛绒,颔低低地有些显露,脚步却不动,站在那儿。

    不愿被看到,也不愿被这般蚂蚁的焦凝,被层层包裹,空气的夹层叠叠而起,

    擦身而过的喜欢,漠不关心。路旁亮起的灯光照住了半边脸,装佯而出的冷漠那刹那自己也觉得不攻自破,心分裂成了两个细细的小口,一个流进血液,一个流出。

    感受着温热被冻住,无形之间的吞吐隔开了薄雾,浅浅的是屏障。

    她蜷缩着手,微微侧头,埋进去半张脸。想伸手,风却冻僵了她的指头。

    长发在空气中胡乱地飘打,披肩、耳旁、轮廓浮现。

    “嗳,”她忽地转过身来,一把拽住了他,迎面的动作却没什么力度,几乎上算的是低低的哀求,“要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去哪儿,他停住脚步。

    眼前没了方向,唯光忽明忽暗,抬颔。

    被拉回入低沉的雾夜,蝉鸣早被冻得缄默。

    他的眼前被抹开,她的脸被映得匀称,看着他,看着他的每一寸,手间攥紧怕要失去,朦胧之中他有种错觉。冷气流裹住了周围的空气,回环,他察觉自己比周围还要更凉一些,他缩了缩,那只手却攥得更紧了,不愿放开。

    暖意。

    不是冬天来了,是她走了。

    她的手在臂上,在衣角上。

    灰翳蹭得满满当当,空气中漂浮着,今天下雪了,落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第一次的下雪,他所看到的,美丽的,洁白的,先前从未闻到过的淡淡的雪气,落在了她的头顶,落在了围巾上,很快就融化,一小片,甚至还来不及接住便似水了。

    他们什么都没注意到,天已不再昏黄,暗下来的黑夜像水晶球的玻璃罩,晶莹、梦幻,正如寒风刺骨,却被挡住了去路,脊尾间悄悄的冷冽化作了丝丝抽抽的炉火。

    一股暖流就这样涌入,不抓紧,就会穿堂而去。

    不知道,会不会复返。

    愿意,换取一丝冰冷,他的眼睫凝上冰霜,有水慢慢滴落缄口不语,想依偎依靠感受她身上的热量,驱散着不息,没有什么能遮蔽,属于他的属于自己的,她就在那儿。

    推开。

    攀上他的手瞬地变得冰凉。

    他垂了垂眸,有些躲避似地望向另外一边,身体往侧旁靠挨。

    算了吧。

    他靠在墙上,看着满天飘落的雪花,他有些满足了,愿望就这么简单,甚至在冬天还未完全降临的时刻就实现了。

    「我会搬走的。」

    「秦微音已经辞职了,她会带我走的。」

    埋首,很冷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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